十几平方米的小院,墙壁破旧,是红砖和黄泥砌成的。有几棵银杏在小院里恣意生长,摇着绿扇,争高直指,插入云天。树下是小片的菜地、泼水的井、几排栅栏、一窝狗仔……那是记录我童年的地方。
儿时经常和外公在一起,提蝗虫,挖蚯蚓,放鞭炮……可随着学业的加重,便很少回去了,这些记忆似乎渐渐被时光磨去棱角,变淡了。
上个星期,妈妈带上给外公买的新衣,说趁外公还没老得糊涂,回去看一看。我说趁中考前放松,也带上我。
小院早已不在,外公如今住在村口高墙垒砌的房子里,到处粉刷得一张亮白,改成小商店卖些日常用品。见我们来,外公从凳子上立起来,佝偻着腰,满脸黝黑的皱纹挤成了一团。
喊了句“外公”后,竟是一阵沉默。外公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,浑浊的眸子满含喜悦,似乎在回忆着什么。我想开口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这时,妈妈开始不停地向外公问东问西,她想外公很久了。
饭后,妈妈说:“爹,给您买了件新衣服,快换上。”外公只是摆摆手,连说不用,又说:“我还有衣服呢。”我这才注意到,在这样热的天,外公仍是一条及脚的灰色长裤,一双布鞋,一件褪色成淡蓝色的工作服——那是大姨夫工厂里发的。我心里疼得像针扎一样。
妈妈让我拉外公去换衣服。我连忙起身,拉着外公的手。那手粗糙、干硬,像泛黄的竹竿。
外公竟露出了鲜有的害羞的神情,对我说:“我自己来吧。”说着,抖抖索索地解开了上衣的纽扣。我看着外公露出褐色的背,是弯曲的弧形,脊骨是一节节突出的。我走了过去,将外公的裤子一点点解开,再蹲下去,一点点从腿上拉下来。
外公笑了,不住地笑,眸子闪着孩子气的光亮,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。我小的时候,外公不也是这样一点点地帮我脱裤子吗?我又想了很多很多,就和外公一起笑了。我们之间好像有一层膜被捅破了,好似回到了我的童年,却又不太一样。我想:我在走我的路,这条路崎岖不平,向远方延伸;外公在走他的路,这条路近在咫尺,看得见地平线,看得见落日的鲜红的余晖。可我们之间永远不变的情思会把我们紧紧拴在一起,永远,永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