该如何跟母亲开口呢
我用手中的那双筷子无规律地搅动着锅中的排骨，左手无力地拖着腮帮子，一副“心中有事”的模样，却一直未能发现母亲紧紧盯着我的那道灼热的目光。
两天前，我跟同学打赌，说，今年的生日——也就是圣诞节，我一定会请那些同学吃上一顿麦当劳。在我夸下如此海口之后，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，可是，我又怎能让她们瞧不起我呢
“咋的啦？丫头。”母亲用手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，用那副沙哑的声音轻问道：“有啥心事么？”
我神游般地说了声“哦”，当是回应了她。
窗外，风吹动着竹林，发出“簌簌”的声响。屋内，我跟母亲只是静静地，静静地望着彼此。
母亲微微地移了移身子，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：“我们公司最近会有一批人要下岗。”
“什么？你下岗了？”我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即刻立了起来，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她。
她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后她换上了一脸笑容，说道：“我是说有批人要下岗，没说自己。”
看到老母亲脸上的那堆笑脸，我轻轻呼了一口气，心想，也该跟妈说了。“妈，学校要给我们作文写得好的同学单独培训，得交两百。”
母亲“啊”了一声，显得有些失望：“噢——又要交钱啊。”
“你不愿给就算了，大不了我……”
母亲转过身去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个已满身伤痕的铜钥匙，小心地打开自己面前的木柜子。“咔——”她拉开抽屉，印入眼帘的是零零碎碎的钱。她翻来覆去，终于翻出了一张粉色的纸钞。接着，她将手中的钱反反复复地数了好几遍，确定没数错后，她将手中的每一张纸钞都小心地摊开抹平，把它折了四折，这些钱马上就成了一个小正方形。她把钱放入我书包的隔层中，再将两条拉链拉上，细细地叮咛道：“路上当心，小偷多！”
一出家门，我就踏着轻快的步伐向学校奔去。夜色，被我抛在了脑后。
圣诞节，我和同学一路欢声笑语地来到了麦当劳。下雪了，雪花一片一片，装点着这个叫做“圣诞节”的日子。麦当劳中人很多，异常热闹，等了好久，终于有一桌人离去，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占了位置。
“小姐，打扫一下这张桌子。”一名同学很老练地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喊着。
那人见有人喊她，便转过身，朝这儿径直走来。那略微有些佝偻的背，青丝中夹杂着几缕银发，满面消瘦的人儿让我一下子张大了嘴。“妈——”好半天，我一直都在怔怔地望着她，而母亲，也同样怔怔地望着我。那眼中仿佛早已被愤怒、斥责、自卑所充满，她手中紧握着的抹布好似要被她揉碎了。
“对不起！你认错人啦！”她弯下身子，一眼都不瞧我地打扫掉餐桌，就离开了。
雪，好大，好冷，冷进了我的那颗愧疚的心中，泪一下子夺出眼眶。
寒假中，我将自己一生中的第一个稿费递到母亲的手中。“妈，这钱给你。”
母亲颤巍巍地接过我递上的那个信封，立即，眼泪就啪啪地坠落下来，一滴一滴，流进了我的心中，好疼。
妈妈，你知道吗？那天我收到了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