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值黑夜,沐以阳白_初中说明文作文1200字以上

  有一段日子,走过风风雨雨,终于瞥见阳光从指尖倾泻到地面,然后扩散、升腾,就像燎原的火彻底地点亮了这一片光明中的晦暗,变得热烈而澎湃。

  上·叶月星疏空对夜,曾经沧海难为水

  阳光和煦地洒下来,投在那一波又一波的麦浪上映的烁烁晶晶的,流着橙黄色的光。这儿是东北腹地的原野,覆盖着好大一片森林。而小河村就坐落在林口的位置,这个小小的村子是这片原野的魂,盘在田野和树林拱卫的头儿上。

  “星哥,你追不上我咯”两人你追我赶了一阵,许是跑累了,女孩大口喘着气。男孩也正好跑拢来,“钟子芽,别闹了,你哪跑的赢我”“但你总归没追上我呀,再说了,张虎,刘义他们也追不上我”女孩嘟着嘴朝他眨了眨眼睛,粉饰雕琢的娃娃脸在阳光下显得可爱无比。

  “星哥,你想啥呢?快些走,我赶着吃娘弄的炖肉干,日本人好像没空头来,去年腌的爹还藏了些!”阿芽扯着叶星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催促着。

  二

  叶星牵着阿芽沿着村里的青石小道一路小跑到一幢土坯房子前,鼻子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肉香味了,忙推门寻食去。进门前叶星忽地打了个喷嚏,嘟囔着,“这鬼天气,一准又要下雨了。”

  “蕙兰,今天我去县城,听说共产党快把日本人给赶出去了!”爹在内房和娘激动地说着,养娘也顾不得算账了,手里的本子也差点掉下去,“好…好啊,遭天谴的小日本终于要遭报应了!”

  养娘正说得兴高采烈,却突然间变得有些迟滞,“你叔叔,他没辜负国家,他是个好战士!但是,他……他回不来了。他,他死了”她说着说着就鼻尖泛红。

  “你叔叔是和日本人打仗死了的,死就意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,永远分离了。况且他的尸体都找不到了。”爹嘶哑地解释道。

  “星哥,爹娘,我们拉勾勾”阿芽好不容易止住泪,爹一边和阿芽的手勾上,一边温柔地说,“好好好,我们拉勾勾!”

  等阿芽不再闹腾,慢慢睡着后,爹和娘才熄了灯。叶星躺在炕上只觉得一股子冷,翻来覆去偏是睡不着,此时外面果然下起雨来,打的门外石阶噼里啪啦地响。

  他忙下炕去叫起阿芽爹娘,然后抱起阿芽,低声对他们说着,“日本人又来了,快藏!”此刻已经听得到隔壁张大娘的哭声,叶星只觉得浑身发抖,他下意识地觉得,这一次,或许不是扫荡那么简单了。

  “娘…唔”阿芽刚刚转醒,也听得是日本人又来“扫荡”,却看到爹娘并未进地道来,心里顿时急了慌,却被叶星猛地捂住。

  娘在被窝里时望了锅灶一眼,和叶星的眼睛对视一瞬,他知道这是一种类似寄托的情感,尽管手无足措,但他至少得让阿芽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。

  终于,大门被猛力踹开。屋里只有睡觉发出的鼾声,只见得两个个日本兵拿起刺刀走到床前,然后狠狠地扎了下去,钢刀入肚的声音像是磨砂般难听,但那股声音真真切切地在屋里响起然后抽刀又一次响起,日本兵脸上却只有可怕的戏谑和冷漠。

  “八嘎,别磨蹭,将军说我们马上要撤出中国了!”那名日本兵脸上闪着凶戾的神色,好像有着莫大的不甘。

  顾不上染血的被子和床铺,他和阿芽一起哭,阿芽的眼泪好像哭不完,毕竟那是她的生母,她还那么小,她还……没有经历过。叶星呛了口水干咳着,然后瘫坐在地上,像抽尽了所有的气力一样,失神、迷茫、无所适从……还有深深的恐惧。

  第二天晨,由于下了雨的缘故,树林里起了烟雾,连带着小河村也有些白茫茫的,只是这里昨晚才遭受过日本人的摧残,四下里已是一片寂静。

  偌大的地方一夜之间空荡起来,往昔记忆里的繁华和热闹都不在了,不知怎的,叶星竟莫名感到一种风过秋叶陨梧桐的悲凉意外,心底里似乎还有些对革命军淡淡的责备,若非是他们,爹娘或许近日也不会死……

  “星哥,爹,娘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?”阿芽怯生生地问道,眼神里还有着一丝期盼。

  “可是我们昨天明明拉了勾勾的!”阿芽眼里的光其实依然黯淡,她似乎也一下子跨越了好多年纪,但嘴上却嘟哝着,好像她不承认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一样。

  五

  叶星使劲浑身解数勉强在村中唯一一家酒馆讨了份洗碗的差事维生。

  一个月后,北平传来消息,说是东北的日本人全部撤离了中国境内,举国上下的人都一起欢呼着,他们乐在苦中,却又苦尽甘来。到处竖起“共产党主义”的横幅,这是大家在向它致敬,大周村也不例外。只有叶星和阿芽自己弄了个“小河村宣”,总觉得心里好过了许多。

  倒是阿芽看上医书入了迷,字还认得不多,偏叫着叶星放下农活来教她认常识字。自己啃啊啃的渐渐也会了些通俗的医理。

  六

  “星哥,”阿芽坐在藤椅上,朝着那个因忙于农事而渐封体己的壮实的背影喊道,“你想去读书吗?”

  “星哥,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,我都十三四岁了,这个年代早就算半个大人了哪里不能自己养活自己?”阿芽的话丝丝入扣,在叶星耳朵边炸开嗡嗡地炸开,“星哥,我知道你上完六年级学堂就回家了,你想读就得读下去,也好带我去看看城里面的风景啊!”

  “你干了三四年的事我怎的就不能干?”

  “哪家哪户不是这样的?这又不是爹娘那个地主的年代了,再说了,还有隔壁的陈婆婆人特别好,也会帮衬我的。”

  “可是你得去上,不然小时候的话怎么才能实现?”

  “你说要带我去城里,要过最好的生活,还要带我去看大海的样子。”

  翌日,站在新兴建的小河村外面往门口望,就见得街市玲珑色如彩,管弦嗷槽声常乐。

  七

  “老师,您为什么信誓旦旦地挑了我?”叶星不解,自觉并无所长。

  “谢谢先生!”“你也不必谢我,国家方才安定,正是我辈中人出面当扬社稷,重振精神的时候,你是个好苗子,我自当不会吝啬。”

  光影变幻间叶星竟随闫苹流连进了故宫,是雕梁画栋,是深径幽幽,似轻罗小扇扑了流萤阳辉,却又有一种高耸的威严和傲骨深深地震颤着他。

  老先生猛然拔高的声调令叶星感到振聋发聩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他想起小时候很模糊的记忆,想起那个悲痛欲绝的夜晚和清晨,那些活生生的影像,有着生命、智慧、力量的影子轰然倒地,血液的腥味弥漫着,有一张张惊恐、担忧、或是安详的面孔永远地定格。那是一场近乎没有硝烟的战争,是弱小的灵魂在屠刀之下注定的命运。无论什么人,都挣扎着,都躲避着,没有一个人屈从或者放弃,但又能改变什么呢?没有一个人豁出去反抗,所有的筹谋都适应在顺从和卑微之下,那段时光,身即炼狱。

  八

  阿芽站在院子里,手捧诗卷正吟诵着,时而闲踏几步,书确是辅心良药,但也按不住豆蔻年华的女儿家天生自由的心性。是了,阿芽这几年跟着私塾的先生认了不少字,那本《医理》差不多也背的马马虎虎,也就挑了耕织的活计,在春风堂做了个看堂郎中。

  余有闲钱,阿芽给订了一件青花白的旗袍。“这位姑娘,这身旗袍穿在您身上婀娜多姿,风情万种,优雅恬淡……”老板自顾自地说着,而阿芽只在镜子里欣赏来又欣赏去,“星哥肯定会喜欢的吧”她自言自语着。

  “好嘞,这就给您包起来”如今小河村也算邻里大村,半个小县城了,衣铺也不再是以前那般,虽然国家仍限制着衣票,但将近一年的份额怎么着都换得到心爱的衣裳了。

  阿芽换了衣裳径直走出屋,正准备去出诊。隔壁的王大娘端着洗衣盆走过来,看见直道,“芽子啊,你是越来越漂亮咯!”闻言俏脸一红,睫毛浅浅地覆着,“唔,王大娘您也越来越年轻了啊”

  “他在北平报馆工作,这才毕业几年,刚刚扎根,人忙着呢。但我们一直在写信,星哥说他得了闫苹大家的看重,都出了书啦”

  “什么我们家……”阿芽人不算大,听着这些话脸一下子烧的通红。

  下·钟山风雨起苍茫,机命幽幽谁人知

  爹娘忌日,叶星终于抽得出身赶回了小河村。

  阿芽慢慢挪到门边,“吱——呀”门缓缓推开,见着一个魁梧的男人身着一件不太搭调的灰色布衫,一身的风尘仆仆。两人异口同声地说,“请问你是……”

  “星哥!”

  阿芽雀跃地领着叶星进屋参观新房子,也不顾秋风打帘涩意滚滚,只觉得从心窝里温暖起来,而后流经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
  “星哥,咱小河村越建越好了,林子稀疏了些,但也挺好看的。还有那边,那边是麦田……”阿芽一个劲地介绍着,叶星像往昔一样去牵她,她迟疑一瞬,害的叶星忙悄悄把手收回去。

  “是吗?”阿芽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,“星哥,你带给我看!”

  阿芽的快乐单纯的仍像个孩子,她一路欢欣雀跃地像条游鱼,自由自在。

  一入林子,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和压抑,阿芽又想起那些记忆和那一夜的残酷,只觉得心里冰寒,不由得向叶星靠了靠。

  一夜又一夜,一梦又一梦。

  “爹、娘,阿芽和星哥都很想念你们,你们在那边一定要活的好好的……”阿芽眼圈红的飞快,直撞进叶星的怀里缀泣着。待阿芽情绪好转,他们才慢慢地蹲下来烧纸钱,点香,三跪九叩。

  “星哥,你还记得小时候吗?”阿芽小声念叨着。

  “谁说的,明明是你跑不赢我”阿芽脸上嘟着嘴,手却慢慢放下了力气,被叶星紧紧地握到掌心里……阿芽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记得熟睡前的最后一句话是,“星哥,我给你寄了一封信,你回去后可得看完它呀”

  当然,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,叶星缓缓起身,想了想,然后抱起她,用一只手包着她的手往房子走去,“我是跑不过你,但从此再也不怕我追不上你了。”

  叶星靠着新书《生死录》在文坛声名鹊起,怡然有新星之势。老师闫苹想来是极为看重,备序里一句“苟且着的人怎地上下皆全了?”当真是烁古之言,锋锐得像一闪而逝的寒光,硬生生在铁壁般顽固的事物上给剜下块肉来。

  书是好书,奈何却被有心人给钻空子,那时应是1966年,“四人帮”掀起猛浪大潮,一波波袭向那些中国的中坚力量阶层。

  局势愈演愈劣,终于也席卷到叶星身上。这些年,他自己身为党员,觉得党和国家所施行的政策都是极好的,但依旧不能避免走到如此境地,这世上的阴暗面束缚成一张大网,牢牢地笼罩住多少文化人——自乱世而始大大小小数百家博弈相争,眼中自然没有他们这些过于渺小的鸿羽。

  “你明日必须得走了”朋友神色满是担忧。

  “后日?后日你可就危险了,他们后日正好‘肃清’这条街。”

  “嗯,我在等一天吧,有些事情需要处理。”

  翌日,他反倒显得平静了,自己泡了壶茶,端把凳子,就坐在阳台上了望天穹,地上行人应不得见车水马龙的影像了,此值多事之秋,自找麻烦的人还是没有的。从上午坐到晚上,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宁静了,是真真正正的安惬下来,没有喜怒,没有哀乐。

  第三日,久等不到邮差的影子,叶星显得有些焦躁,不过下一秒便瞧着一个身着绿色邮服,骑着自行车的人在门口邮箱放了信。

  “亲爱的星哥:

  整封信无非是些近况和问候,但叶星却看得痴迷,他仿佛透过那张厚厚的信纸看到村中大槐树下,阳光从斑驳间洒在阿芽的白色裙子上,而阿芽呢?只顾着一手拿钢笔,一手拿着信纸挠着脑袋,咬牙切齿地写给他这个“大坏蛋”。是啊,不是“大坏蛋”是什么,不然怎么忍得下心十年都不回去看她,心中那点愧疚和一种莫名的情绪一下子充斥。

  启程吧,这次若回得来,我便带你去南方看海,顺便去英国探访闫苹先生。

  他忽然怔住,心底的澎湃一下子浇灭,这是,那群人来了

  然后,“批斗”是怎样的呢?无非是一群人撂了担子戴上徽章,自称“红卫”,却又切切实实地辱了言面,也不知这可笑之事何日能终结!

  “我?”叶星鬼笑着指向自己,语气阴森道,“你倒是说说我做错了什么事?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你们,都没了都没了!不如都一起走吧!”叶星不知从何掏出一把火柴,眼睛里血丝遍布,全是狠戾疯狂之意,神志都渐渐开始不清晰,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东西。

  “快跑啊!这是个疯子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句,大家都反应过来,全部向门口涌出去。“咱们不抓他了?”“抓什么抓,他都要死了,难道你想给他陪葬?”

  “阿,阿芽,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你,我要先走了……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,当初就不该离开啊。过往种种,想这一生我都在为你而活,但我一点也不累,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”叶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自责叹息道,“我终究还是给了你一份不可能的……。”

  青枫路18号,已经有官兵提着水来灭火。人们围着这座烈火熊熊的房子,有人神色悲悯,有人感同身受,亦有人叹息连连,等火烧尽,这里的一切都会化成灰,而那位闫苹大家曾私下惊为天人之资的叶星,终究昙花一现,不了了之。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去,不许谈论,当然也没有人有闲心谈论,叶星走了,更多如叶星般的文人只觉得寒气逼人,亦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。

  注:亲爱的评审老师呀,我想和你说一下这篇投稿评奖的小说你也看出来没有完结对吧,因为字数的原因我确实没有办法吧剩下的一小部分,就是【尾·天若有情天亦老,此间岁月不负君】发出来,所以我单独发了一篇也是发在国庆节大pk里面的,名字叫做:天若有情(续文值黑夜)。还请老师体谅体谅去把那篇一起找出来啊,麻烦修改的时候在后面把那篇的网址粘贴在这上面,这样就尽量不影响大家的阅读兴趣呀

  ——谨以此文铭记岁月初心

  一

  “阿芽,等等!”身后传来少年焦急的呐喊,而那女孩只是傻傻地笑着,不时回头望一眼那个身着褐色袍子的男孩,脚下的步子却不停下,只顾光着脚丫跑进麦田深处去。

  叶星瞧见太阳将近落山,便带着阿芽从田埂上一步步走回小河村去,想来养娘也该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了。是了,叶星早年丧父,母亲悲痛欲绝之下也成了个颠人儿,没几日也便去了。后来还是亲娘的姐妹——阿芽的娘收留了他,还供他上学堂。只是这几年兵荒马乱,教书先生们有门道的都往西边逃去了,余下的被日本人杀的杀、捉的捉,就是还藏着几个也不敢再露面了。还有村子里一些老人也把家里精壮的、还有各户亲戚都想法子送到了西南,想熬到战乱平息再回来。

  “啊,好,”叶星思绪一下子被阿芽的声音给拉回来,忙说道,“好,咱赶脚程。”

  天逢傍晚,月亮早就弯弯盈在枝头了。

  乡下人家吃得早,厅堂里就只有养娘给留的一盏油灯,一锅香喷喷的肉汤和两只苞谷。两人见娘正在内屋盘算着花销,便没去打扰,只顾着用面前的饕鬄美食来填饱自己辘辘的饥肠了。

  “娘,共产党是不是叔叔去的地方呀,叔叔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”阿芽喝完最后一碗汤,然后好奇地问。平日里叔叔从来是把她捧在心尖上,折算起来都快有两年没见过了,也不由得她想问。

  “死?是那些日本人前几月来扫荡时杀的人吗?那我还能见着叔叔一面吗?”阿芽不谙世事,只是心里有些恐惧在蔓延。

  “那我不要叔叔死,我也不要星哥死,不要爹娘死!”阿芽突然就哭起来,爹看了心疼,把七岁的女儿抱起来,“不哭了不哭了,爹娘都在呢,你星哥也好好的。”“阿芽,你放心,我们都会好好的,日本人马上就要离开啦。”叶星只比阿芽大三岁,此时心里也有些无主,只是尽力想安慰阿芽。

  三

  仔细听了一阵,忽然发现声音有些不对,那些噼啪声显得太过沉重,像极了压抑的鼓点,更何况……忽然,一句“八嘎”声震醒了叶星,那是日本人才会说的话!

  爹娘把他们藏在锅灶下面的地道里,自己却没来得及进去,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,爹只好放下铁锅,电光火石间,脸色坚毅地似是做了决定,然后带着娘钻回被窝里。

  此刻,他心里只有着紧张和另一种说不出的情绪,他好像看得明白,爹娘……两只眼睛一下子止不住的泪水,而阿芽惊惧着,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

  “娘……”叶星呢喃了一句,养娘却狠心地撇过头去,闭上眼睛似是酣睡。

  叶星仔细地听着,此刻他不能起来拼命,因为他答应了养娘要保护阿芽,要支持着走下去的。泪如泉涌,那种声音就越为清澈,还伴随着一点日本兵的怒骂和丧笑声,直击着他脆弱的灵魂。

  日本兵杀完人后就出了门,但叶星怕他们发现,一直等到外面没有了动静,这才探出头,然后慢慢地从地道里爬出来,再把阿芽抱起来。他立刻扑到内房炕上,“爹,娘!”那里有待他如亲子的养爹养娘,给了他童年里最温馨的家,尽管……他们都去了,但相处九年的记忆怎么磨灭的掉,那些东西都是他最最珍藏的啊。

  四

  第三天叶星很早便醒了,出门就看见道路边已经到处堆着人,他看见几张熟悉的脸——玩伴张虎就在其中。经历了一个晚上,叶星像是走过了好多岁月,此刻于死亡他已有些淡漠了,他惋惜一叹,扛起他们的尸体在村后的林里埋了,立了碑,写上“小河村张氏虎二”,然后在他墓前聊了聊往事,又从刘村长房里寻到一瓶醪糟,勉强当做酒就算敬了人。难得的是叶星在村长家地窖里发现晕过去的刘义处于将死边缘。于是把他叫醒,又赶紧给包扎伤口,喂了些清水后看他造化,小河村太过偏远,除了跌打损伤的药外已经找不出其他药了,而药师们早在战争开始那一年就纷纷远离了此地。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,蓦然发现整个村子只剩他、刘义、阿芽三个幸存者了。

  等到日上三竿,两人把死的人全部安葬好,叶星去叫阿芽,阿芽这才缓缓醒过来。

  “不,他们走了。但他们,还有张大娘、李大伯,他们都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”叶星不愿给她一份不可能的念想,索性更直接地告诉了她。那是他最心爱的人儿,他希望她能早些长大,至少,能好好保护自己。

  中·纤麦琦芽春又生,十年风雨两茫茫

  叶星带着阿芽和刘义在小河村周围的大周村分别,大周村比小河村更大,且大部分人早有防备而大部分人得以幸免,这里的刘家亲戚给了刘义足够去北京的盘缠,他要去北平投奔早年嫁出去的姑姑。叶星也在刘家亲戚的帮助下暂时在这里安置了下来。

  这几天,阿芽就一个人待在炕上竟也开始读起书来,尽管她连字都认不到,但她在乡间野惯了,受不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,只顾自己拣着图看得津津有味,也慢慢地学了几个字。

  小河村远处的丁壮这几月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人,听闻家中长辈遭此厄运升仙而去,纷纷泪如雨下,还听得到骂日本骂得最凶的,“狗日的日本鬼子,要扒皮抽筋……”而后叶星和阿芽搬回了小河村,各家救济,农人家的孩子懂事早,各种农桑活都大概会做,大家平日里帮衬一二,这日子也就这样过了。

  这一年,是1949年,共产党宣布成立了新中国。

  三四年始,听说城里提倡起学习教育来,叶星虽然十五有余,却也蠢蠢欲动,犹游鱼入海,酣畅且淋漓。最重要的是叶星不想再整日忙于农桑,他庸碌了三四年,说什么也要去读书。但是阿芽……

  叶星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怔,然后粲然道,“星哥就算要读也得等你长大啊,你别多想了。”

  “可是你能干些什么?”

  “你一个女孩子家哪有这个道理?”

  阿芽的话像有魔力似的,叶星差一点就要点头,但还是反应过来,“不行,我根本不喜欢上学。”

  “是什么?”

  “好,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看到的。”叶星第一次见阿芽如此坚决的一面,压抑之余也有一丝莫名窃喜,“我自己会打工挣学费,你啊,把你自己养肥就不错了!”叶星粗糙的手狠狠地揪了揪那张俏脸。

  这才是记忆里的样子,是真正的小河村。叶星手里提着阿芽准备的很大一袋东西,也不嫌累,嘴角只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。

  叶星只身来到北平,幸而得遇恩师闫苹,这才得以考进联中习业。

  “我挑的不是你,我这一辈子学生太多了,但凡有希望的不管天资,总得给个机会。”闫苹轻轻说着。

  叶星跟上老师的步子,穿行过好几条交错纵横的道路,车水马龙,是闹腾声不绝于耳,也有小孩子嬉戏玩耍的童稚之气,像一幅鸿蒙初开的画卷谱尽万生哲苦。

  “小叶,暂且这样叫你吧”闫苹豪气地把中山衫袖子一甩,“想当年我炎黄是何等的气派,近代却受尽屈辱,余生无所未报,就以一支笔来重兴我煌煌之脉了!”他停顿一会,转过身看着叶星,“你既是从东北来,当晓得国家处在什么艰难的境地,你的格局须得改变,想想那些你梦回中的尸殍遍野!”

  “先生之言沁人肺腑,学生受用不尽!”叶星抽回思绪,很是恭敬地向闫大家深深鞠了一躬。

  “几度飞花春城过,待到问时已深秋。”

  于是闲下来的时间无暇他物,净是一门心思扑在书辞上了。

  “老板,就这件我要了”阿芽指着一套心仪已久的袍子对老板说道。

  回家,曾经的泥坯房子给换成了青砖白瓦,北方合住的院子也流行起来。

  “是啊,这几年总算过了安生日子,感觉人都开心多咯。想一想也快十年了,诶,芽子,叶星也不见回来看过?”

  “这样啊,你们家叶星倒真挺出息啦!”

  “你们不是一家人嘛?”张大娘摇了摇头,纳闷着走开。只有阿芽憧憬地悄悄笑成一朵杜鹃儿,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,“星哥,一家人,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
  九

  公鸡才报了晓,太阳慢腾腾地从东边的山上爬起一点影子。阿芽正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发着呆,忽听到木屐推动的声音,平时张大娘一家是不会起那么早的。

  “阿芽!”

  叶星很激动地把眼前这个可人儿抱在怀里,久不言语,这些年的艰难在他的阿芽面前都不值一提。而且,他的阿芽长大了,比以前更乖巧更美了。十年不见,叶星也已不像当年那般瘦削模样,他们都安稳地独自度过了最后一段童年。

  他们从前厅、中厅、一直走进去,一路欢声笑语。其后,阿芽本想亲自下厨,活计却被张大娘给包揽下来,说叶星难得回来一次不容易,叫他们尽管去玩,还要祭拜爹娘。

  “星哥,这个好看吗?”她拿起一个木制的发夹往头上一夹,叶星觉得怎么都好看,然后对着她微笑一阵,“都好看啊,你喜欢就好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叶星一阵苦笑,“昨天才理了发,你准备叫我戴在哪里?再说了”他顿了顿,道,“阿芽你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的,当然给自己戴了”他说罢,拿过阿芽手上的发卡,略显笨拙地挽起她的一头青丝,然后倌在一起,她却一点也不出声,就静静地等待他为她着妆。

  而后他们去那片老林子中祭拜——那里有他们爹娘的坟。

  叶星也收了嬉笑的心思,表情变得端庄正态。这是养育他和阿芽的人,更是阿芽的亲生父母,他需要给予他们尊重,并由衷地祈求地母能多宽慰一点他们的灵魂。

  “转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,我离开阿芽也有十年了,爹、娘对不起,我没有每一刻都照看着阿芽……但阿芽真的懂事了,我特别开心这一点。还有,我……”叶星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闷在胸口,最后只和着清泪两行大声地喊了一句,“爹、娘!您们得记着,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,我们有了自己的祖国——那是真正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国家!”

  夕阳红的浓郁,叶星带着阿芽去记忆里那块田埂上——那里是整个村子看夕阳最完整的地方。

  “记得啊,那时候我们在田埂上追着跑,可你总是跑不赢我。”

  阿芽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,她中午撇开手时心里莫名的忐忑不安,结果一路沿着灯市的街道逛下去,只有阿芽一个人兴致勃勃,他实际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他在害怕,害怕阿芽已心有所属,那他必定是会自己退出的。

  十

  取材确实访便了半个中国,从秦阳、盛京、一直到直隶,那是国人心上永远的痛,是懦弱、是不争、是迷茫、愚昧和顺从。而今这迷茫依旧,怎窥得见前路杳杳,又或者是当感情浓郁到极点,需要宣泄和记录……叶星自己也不曾知道其中缘由,是什么能驱使着他和那么多人暂时丢下稳定,又一次流浪天涯。

  先生闫苹无可奈何,已定下侨居海外的计划,并邀叶星一同前往。但他终究下不了决心,他并非无亲无故,这世上,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。

  那日朋友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劝他躲上一阵,他便计划着订了去小河村周围城市的票,却又突然想起来阿芽的信,似乎是比比这日子晚了一天。

  “后日可行?”

  “多待一天吧,太谢谢你来告知我了”叶星沉思半晌,朋友以为他已然答应,正准备着手安排行程,却突然看到他满带歉意的微笑,他暗道不好,叶星在文学圈子里一直是最“倔”的莽人,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没拉回来过。

  “你……诶,如今自身都难保,叶星,你听我一句劝,越早走越安全,我言尽于此,请你到时莫要后悔”说罢朋友只得叹息离去。

  十一

  他忙跑出去拿信,返了屋子才视若珍宝般摩挲着打开。

  你走这几年我也做了不少事,认字也可全了。我还拜师春风堂的洛山先生学医,你上次回来肯定没听我说过吧,不过不要紧了,我这可不是炫耀,只是唠唠家常,你可得认真地看,不然我下次就抽查……”

  他正准备收信,忽然看到结尾有一行阴刻的小字,读出来大概是,“待到长发及腰,你回来娶阿芽可好?”脑袋一下子空白,而后放声朗笑,“我的阿芽什么时候这么勇敢了?”

  可是,他刚刚提上行李箱,门口便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敲门声。

  见门久久不开,外面的人已经开始踢门。叶星听到这声音忽然变得脸上狰狞,那一幕忽然和十几年前那个夜晚如此相似,阿芽的爹娘,也就是她的养父养娘,当年死不瞑目的样子在脑海里显现的异常清晰,有幽怨和淡然里掩饰不住的恐惧……那些门口的都是坏人!他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吼,不停往大门处砸东西,“去死吧,都去死吧!一群无知的人,只知道被人牵着鼻子走!你们都是坏人,坏人……”

  叶星正发狂地笑着,门终于被红卫兵打开,“叶星,你这个右派分子,做了多少破坏社会主义的事?”

  “你在书里说人们没有灵魂,我看净是些鬼扯,你还敢质疑毛主席对的英明决策?光这两点,你那些神鬼学说就不要再妖言惑众了,带走!”领头的那个身后马上站出两个和叶星差不多高大的男人,走上前去想要控制住他。

  他很快把火柴点燃,然后甩在了支撑的木屐上。霎时间,熊熊烈火从屋檐开始烧起来,很快一些烧焦的东西都落到地上焚起来。

  “都走啊都走啊,哈哈哈,你们还敢嚣张?”叶星如同喝醉了酒般左摇右晃,一下子瘫坐在角落里。眼睛里逐渐变得清澈,他的理智也渐渐恢复过来。看着周围吞噬包裹的火焰,他先是惊惧,然后平和下来。

  话还未说完,头上的便木桩径直砸下来,只听见一声闷哼,再无他物。叶星衣服包里突然掉出一张医院的检验单,病情那一栏上写着“重度精神躁狂症”。

  这一年,北平的风雪刮得太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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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作文 2023年5月1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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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都夸我长大了_六年级议论文作文600字

      我酷爱读书,同学们送我雅号——“小书迷”。昨天,听老师说要给同学们每人发一本新书,我马上兴奋了起来。   一接到书——《文明美德伴我成长》八个醒目的大字紧紧地吸引着我,我迫不及…

    作文 2023年2月1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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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未来的绿城_说明文作文400字

      我早晨醒来,懒洋洋地拉开窗帘,享受第一缕阳光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各种各样的飞艇从我眼前飞过,一辆辆汽车飞速行驶着和楼房一样悬浮在空中。我想这就是前所未有的未来世界呀!为…

    作文 2023年4月2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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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雷锋在我身边_小学说明文作文1200字

      最美逆行者   2020年,注定是难忘的不平凡的一年。时间老人刚启程,老天就将灾难降临到神州大地上。新型冠状病毒肆虐横行,以至夺走了我们春节本应有的鞭炮声,欢笑声。一夜之间,人…

    作文 2022年9月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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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中秋节_五年级说明文作文400字

      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。”这话应了今夜的景色。八月十五,中秋节来了,但很多人却没能赶回家来陪自己的家人。   人们常说:“月到中秋分外明”,这话很有道理。看,那带着一圈金…

    作文 2022年5月2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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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冬天悄悄地来了_小学记叙文作文200字

      广东省深圳龙岗区坪地镇第一小学二年五班叶晓平   秋姑娘走了,冬爷爷悄悄地来了。   树叶落光了,光秃秃的树枝在呼啸的寒风中抖个不停。枯黄的小草冷得弯下了腰。   冬天是个日短…

    作文 2023年5月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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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一张旧照片_高中记叙文作文900字

      咱们看看以前拍的照片,往往都会因此而想起曾经所发生的故事,而现在,我要讲述的这张照片,必然也会使你想起那场惨无人道的战争。   公元8月28日,日本侵略者毫无人道地轰炸了我们中…

    作文 2022年5月2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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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面子_九年级作文500字

      你是如此金贵,听不得流言蜚语[注: 毫无根据的话。指背后散布的诽谤性的坏话。]的孩子。   后来你说,也不过是因怕别人嘲笑,怕因此而丢了面子。   哦,孩子,你也开始懂得什么叫…

    作文 2023年3月2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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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我懂得了坚持_小升初议论文作文600字

      坚持能给我们极大的力量,坚持做好一件事,即使几乎不可能,但我们也能成功。有一件事,教会了我坚持让我明白了坚持的力量。   我七岁那年,父母带着我去爬了泰山,一大早我们便怀着期待…

    作文 2022年3月2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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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让美丽飞起来_高一议论文作文800字

      每个人都在拼命地选择继续,又在拼命地选择放弃。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半途而废呢?   ——题记   “放弃吧!”妈妈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这句话,也不止一次地跟我谈论有关人生的话题,但每…

    作文 2022年2月2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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