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,还在天桥底下说书。面黄肌瘦,形容枯槁,手里的醒木一落,这书便结束了。
这几年,歌曲流行,无论老少,大都被歌馆里传出的靡靡之音所吸引,而逐渐忘却了这天桥下再普通不过,只用一张嘴便能学尽世间百态的说书人了。
他像往常一样说完书,回到了家,用破陶罐舀了些水喝,便转身进了屋子。“扑通”一声,跪倒在地。正前方,是师父的牌位。“师父,徒儿不孝,如今说书不景气,徒儿实在不知该如何办了……”一滴晶莹的泪在残败的水泥地上晕开。
他早就知道,说书总有一天会被超越甚至替代。他想逃离说书这一行。但他除了说书又什么都不会。他苦苦地挣扎着,站在十字路口,他渐渐迷失了自我。
他不知道自己每一晚是如何入睡的,在梦里他看见了师父以及幼时刚拜师的自己。“你可想好了,说书得练,也得耐得住寂寞。”师父从抽屉里摸出一块醒木道。他只点了点头,眼里闪出坚定的光来:“先生,我耐得住。”师父将手里的醒木递给他,上面刻着“德艺双馨”四个繁体字。这也是他希望到达的境界。
说书路上,他一步步走得艰难,但也一步步走得踏实。他希望将说书这一脉永久地传承。但现实冲垮了他的雄心壮志,他渐渐地被这花花世界给迷了眼,也曾想过转行去唱歌。在他眼里,这说书是扶不起的阿斗了,被时代淘汰是迟早的事,自己无法改变。
“在人生的道路上有很多十字路口,其中最重要的也就那么一两条,你现在的选择,应该是你最需要的。”这是师父在梦里告诉他的,他醒来时,枕巾湿了一片。
他一直斟酌着师父在梦里送他的这一句话。
于是,他仍是向天桥走去,说着三国的故事。听客只有往常的一半。不多久,听众中的大多数都散了,争着去看弹着琵琶唱着曲的女娇娥。
他有些凹陷的眼窝眼珠突然向外凸起,隐藏在皱皮下的青筋也爆了出来,他发了癫似的跳上了桌子,说书声戛然而止。剩下的人也都唾弃地了他一口,背着手离开了。
连着几周,天桥下一直不见他的身影。
人们都以为他走了,但他又重新回到天桥下。
“师父,徒儿坚持了下来,但徒儿好累啊……现在他们都不乐意听说书了,您说这还有意义吗?”他瘫坐在地上,眼睛放空,盯着远方渐灰的蓝天。
以后的每一天,他都对着仅有的两三个神游的观众,认真地说完了英雄的《三国演义》。
说书这一门艺术在天桥这个小地方默默闪光。
“先生,感谢您当初坚持了下来。您用您的血汗换了说书的周全,您用您的全部换了说书的明天。”
人,处在十字路口处,起作用的,常在这一念之间。
因为,有时候,一念即是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