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经深了,灯下,那只描纹赤金酒壶端端正正地放在穆老板的书桌上。就像对待自己最亲的孩子一般,穆老板仔细地用麂皮擦拭着酒壶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梁间出现了细微的动静,仿佛垂死的秋虫发出的声响。
穆老板依旧在擦拭酒壶,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:“来了?”
一个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地面,带着些许嘲笑的口气说道:“过了这么多年,耳力还是很好。”
穆老板也不看来的是谁,也轻轻笑道:“怎么说和詹公公都出自一个师傅的门下。”
提到“詹公公”,来人的身子震了一下,向穆老板抱拳施礼道:“该叫您一声师叔。”
“不用客套。”穆老板的表情无比严肃,在昏暗的灯光下,金丝眼镜闪着一点光,遮盖了他此时阴晴不定的眼神。“东西在桌上,你拿走吧。”
“呵,真难得。我小神手阿圆一向和穆老板井水不犯河水。你家燕子做的案我全知道,他有数儿,知道是园子里的就不敢动。这一次,是犯了咱俩的戒,给你添了大麻烦。”小神手阿圆从阴影里走出来,他是一个身手矫健的男孩儿,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,却一副跑久了江湖的派头。
“放我这儿,早晚是洋人的,不如让你拿走。”穆老板流露出痛惜的表情,“这把赤金酒壶,应该是乾隆朝的东西,皇帝身边的。这么好的东西,还是让它留在中国吧。”
小神手阿圆的表情也凝重起来,他仔细观看桌上的赤金酒壶。过了一会儿,他说道:“我跟着公公干了5年了,也得了不少园子里的东西。可自打我被詹公公救了一条命,认识他那天起,就从来没见公公露出个笑模样。一提起烧了的圆明园,老人家必定大哭一场。他说自己空有一身功夫,没死在战场上,没杀几个洋鬼子,也没能跟着园子一起去,是一个千古罪人。”
穆老板悲伤地回忆道:“那次燕子回来,说偷一个盘子时碰上了你,和你会了会。你使的也是小擒拿手,看你那身段儿,也该是同出一宗。我再也没想到,你竟然是詹师兄的关门弟子。我让陈立去你常出没的圆明园西郊送信儿,陈立说看见了一个碑。这么说,我师兄他是……”
小神手阿圆神色黯然:“公公生前一直想着恢复圆明园,说是花了咱中国人一百多年心血的园子,就这么被洋人们毁了,怎么也不甘心。他把一身武艺都教了我,让我先从拿宝贝开始,将来攒了钱,再慢慢重建园子。但是干了这么些年,公公也只是伤心。他说,园子烧了他就开始忙活,一直干了五十多年。可我们得到的,也只不过是圆明园所有宝贝的一根汗毛。好多好多宝贝都给那些洋人强盗带出国了……”
小神手阿圆说完,穆老板下定决心,将酒壶装到锦盒里,恭恭敬敬拿蜡封好。他转过身,对小神手阿圆说:“所以把赤金酒壶万不能落在安东尼手里。你拿走吧,它是好是坏,就看你的了!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