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安杨家岭窑洞中的早晨，我在鸟鸣声中睁开了眼。尽管司机给我安排了满满一天的参观，并三令五申要求我起早贪黑。但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早晨宝贵的时光，不愿意像沙丁鱼一样地被塞在汽车里，把美景都糟蹋在路上。
一位玩摄影的朋友曾经这样对我说：“早晨和黄昏是一天里最美丽的时光。错过它，就意味着错过了生命。”我对此笃信不移。
打开纸糊的花棱窗格，一阵潮气扑面而来，可以肯定昨天夜里下雨了，眼前的一切都湿漉漉的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扭动了一下腰身，开始观看窗外的景色。窗下一条宽宽的沟壑，沟的两边鳞次栉比地分布着大小不同、形象各异的窑洞，星星点点的树木矗立其间，像剪影、像浮雕，纹丝不动。
杨家岭的早晨是那样的静谧和空灵，朦朦胧胧的天光浸渍在雾气里，那雾轻倩得犹如睡眠化成的有形的呼吸！薄薄的，淡淡的，悠闲地浮动。
斜刺里，一处、几处的窑洞上空，络绎不绝地升起极清亮的炊烟，它被削尖了的顶，扭动着袅袅娜娜的身段，妩媚地上升。连微露的晨光也避让它三分，赌气地酸着眼飘浮在它的上面。
除非你像我一样看到过相似的实景，否则准以为我是在艺术想象，我所描述的是千真万确的实景。
渐渐地，整条沟壑都被它们蒙上了面纱，一层施以淡妆，一层涂以浓抹。
以至沟壑显得比实际宽大了许多，不再呈现出U型地貌，而是一个美丽的、具有跟黎明的天色同样色调的幻影，川光岭色揉成一片。偶尔黄土坡顶部像水中的岛屿呈现在雾气中，我在想那也许是一种精致优雅的混沌走向秩序的前兆。
晨曦与雾就这样僵持着，等待着……。
最最不可琢磨的，也是最最不可把握的，是那一瞬间东方的尽头一丝橙黄色的光，眨眼的工夫，细薄的暖色线条以其缥缈的紫罗兰色和蛋青色的光芒掠过雾霭，顿时一切都开始清晰起来，树梢砰然燃烧起来，穿过烟雾，对面的窑洞原来没有漆过的本色正面被染成一片金黄。
推开门，站到院子里。向着旭日的方向望去，一川的精巧被阳光所雕刻，远远的谷底一辆巴士像甲壳虫一样蠕动，显然那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甲壳虫。亮蓝色的，金黄色的，玫瑰色的，乳白色的，似乎是半透明的，这一切仿佛都悬浮在柔软的梦里。
在延安，我终于开始做色彩斑斓的梦了。
